我叫陈元方,是一个大学本科生。我学的专业是化学,但是我对这个专业的兴趣比老虎对红萝卜的兴趣多不了多少。
我感兴趣的东西是历史,但是在父母大人的逼迫之下,我只能弃文从理。
在父母眼里,历史这种东西在养家糊口方面一钱不值,毫无用处,但是在祖父眼里,历史却是个好东西。
陈家村世世代代居住在中原大地上颍河的东岸,这里是我们陈姓的发源地,也就是说,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没离开过故土,我是陈家嫡亲嫡亲的纯正传人。
我祖父是我们陈家村老陈家的族长,我老爸是我祖父的大儿子,而我是我老爸的大儿子,按照常理来说,我就是我祖父他老人家的嫡长孙,这个族长的位置迟早是由我来继承的。
但是很不幸的是,陈家大祠堂在之间,被几个顽皮的孩子放火烧成了白地,甚至连族谱都荡然无存了,爷爷大病一场后,说这是上天的警示,祠堂没有存在的必要了,天意如此,不可违,家族内从此之后也再不设家族长了。
据说爷爷年轻时是个四处游荡的算命先生,但爷爷退休前却做了十年的县城房产局干部,总之,他退休之前,我很少见他。只听说他老人家在外名声不小,还有个外号叫“神算陈”。
在我十五岁前,我们一大家还没有分家,老爸、二叔和爷爷奶奶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。爷爷退休后闲在家,我经常见他摆弄一堆奇怪的东西,还整天带着老花镜琢磨一本书。我总是好奇地站在一旁观看,爷爷见了很是欣慰,有一次,他老人家就说:“有朝一日,这些东西就传给你。”
我说:“给?这些都是东西?”
爷爷指着两个盘和两本书说:“这些东西是咱老祖宗留下来的,这个是八卦盘,这个是罗盘,这本书是我手抄的《相法》,这本书也是爷爷手抄的,是祖宗亲写的《义山公录》,怎么样,想不想要?”
我说:“要了这些有用?”
爷爷笑了,他说:“这些都是咱们祖宗留下来的宝物,你应该要,要了之后可以学啊,学了以后就会无所不能,无所不知,想都可以算出来。”
我那时候只有十岁,我当然不相信爷爷说的话(现在还是不相信,因为说了,那叫封建迷信嘛。
我就对爷爷说:“人!我不信都能算得出来!你能算出来你自己活多少岁吗?”
那时候,老爸刚好从屋里出来,听到我这一句话后大吃一惊,脸色巨变,他快步走到我面前,喝道:“住嘴!以后不准说这种话!”
我被老爸一脸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,回头再看看爷爷,只见他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。
我委屈道:“怎么了,说这种话有要紧的吗?”
爷爷忽而又笑道:“如果我能算出来我活多少岁,你就愿意学?”
老爸急道:“爹,你……”
爷爷摇摇手,打断老爸的话,对我说:“元方,你愿不愿意?”
我想了想说:“你要是算的准,我就愿意学!不过我怎么你算得准不准?”
老爸大怒道:“你个,老子打死你。”说完就把我按在地上要动手。
老爸平时不,而且对我很温和,但是这不代表他不会。他系统地学过武术,在高中毕业后又做过,出手很重,所以说,他轻易不肯出手,一出手就容易伤人,但是这次居然对我动了手。
没想到爷爷也发怒了,爷爷站起来大骂道:“陈弘道,你个兔崽子,你今天敢打元方一下,我就废了你!给老子滚一边去!你不继承老子的衣钵,还不想我孙子学吗?你个不孝子,亏老子给你起了一个好!白瞎了!”
老爸被吓了一跳,诚惶诚恐地退到屋里去了。
二叔陈弘德从外面回来,进院子里后发现气氛不对,便问道:“怎么了,都一脸郁闷相?”
爷爷立即对二叔咆哮道:“你也给老子滚!”
二叔吓得一缩脖子,抱头鼠窜,临走时还不忘嘟囔一句:“我怎么了,连我也骂。”
爷爷对我说:“你站在这里别动,等爷爷一会儿,爷爷就能算出
我点点头。
爷爷走进屋里,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蓝色,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,又抬了一个香案摆在正屋门前,桌上摆放了一个老香炉,桌下铺了一个,爷爷翻身跪倒,燃上三柱香,朝天念念有词。
没多久,念诵完毕,爷爷将香插入香炉,然后起身,又从内屋拿出来一个黑漆盒子。他打开盒子以后,拿出来三枚老铜钱,还有一个刻满了字的龟壳,放到香案上。
我不爷爷要做,却见老爸居然面露惊恐地站在屋里盯着爷爷看。
老爸一向胆大包天,居然会害怕,那一刻,我般地感觉这事情很有趣。
爷爷又向天念诵了一会儿,然后抓起铜钱轻轻一撒,又摆弄起龟壳,许久,我看见爷爷的额头密密麻麻布满了汗珠,那还是农历九月天,天气根本就不热。
爷爷琢磨了很久,直到三炷香焚烧殆尽,爷爷擦了擦额头的汗,从地上爬起来。我老爸赶紧去搀扶他,并且轻轻地问了一句:“怎么样,爹?”
爷爷不自然地一笑,道:“没事。”然后他推开老爸,朝我喊了一声,说:“元方,爷爷算好了,你也要记好,爷爷只能活到七十二岁。”
七十二,这是我童年里记忆最深的数字。
我十岁那年,爷爷已经是六十二岁了,十年之后的年,当我在念大二的时候,爷爷也快七十二岁了。
那一年冬季,在我期末考试结束,快要放寒假的时候,我忽然接到老爸的,老爸说:“你爷爷去世了。”
这一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,我根本不能相信!
因为在这一学期刚开学的时候,爷爷还送我来,那时候爷爷还强壮地跟个老虎似的,他能轻而易举地把我给举起来,转个圈,再放下来,面不改色,要我也是一个身高一米八,体重一百四的精壮小伙子啊。但这还不算,爷爷还经常在家里面举石墩,据说那石墩将近二百斤。
我们家族的男人都很高大,我身高一米八,已经算是矮的了,我老爸和二叔的身高都在一米八三,我爷爷的个头更是有一米八五,体重将近二百斤,是真正的虎背熊腰,而且身手矫健,行动灵活,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样子,他怎么可能忽然之间就去世呢?
但是,爷爷现在居然去世了,打死我都不信!
当我急匆匆返回家的时候,爷爷的丧礼已经办过了,遗体都要送去殡仪馆火化了,我恰好是赶上了见他遗体的一面。
爷爷的脸很安详,没有痛苦,好像是睡过去了一样,这让我不少。
去殡仪馆的路上,我质问老爸道:“你为不早通知我?”
老爸说:“这是你爷爷的,他不让我通知你。”
爷爷的?没理由啊,我一直可是爷爷最钟爱的孙子,虽然说我还有两个堂弟陈元成和陈元化,但是我却是爷爷三个孙子中最聪明的一个。
于是我说:“为呀?”
老爸摇摇头说:“你爷爷的,我不。”
我想了想说:“那爷爷给我留下话没有?”
老爸依旧摇摇头说:“没有。”
我顿时十分失望,难道爷爷弥留之际竟然忘了他还有我这么一个孙子吗?
我不死心,又问老爸道:“那爷爷给我留下东西没有?”
“没有。”老爸淡淡地说。
“真的没有?都没有?”
老爸看了我一眼,然后用很古怪的表情说:“你想让你爷爷给你留下东西?”
我说:“那爷爷总不会都不给我留吧,我可是他嫡长孙!”
老爸冷笑道:“我还是他嫡长子呢!”
我顿时无语,但心中却明白,老爸那是诡辩,而且这其中肯定有事情,他是瞒着。
我这个人自打记事起就没再流过泪,但是去殡仪馆火化爷爷遗体的时候,我们一行人跪在地上为爷爷送行,看着爷爷魁伟的身体被送进炼化炉里那一刻,我鼻子一酸,泪水就涌了出来。
那么魁伟的一个躯体进去了,待会儿出来的就是一盆骨灰,而这么近的一个亲人,竟然说没就没了,人生之无常,生离死别之悲伤,不能不令人潸然泪下。
正在我伤心的时候,跪在我旁边的堂弟陈元成忽然冷冷地说:“你装装?还哭鼻子!”
我愣了一下,然后怒道:“我装了?爷爷去世了,难道我不伤心?”
陈元成“哼“了一声道:“你知不,爷爷就是被你害死的!你是凶手,还会伤心?”
脑袋“嗡”的一声就蒙了,我呐呐道:“我害死了爷爷?”
陈元成的话让我晃了一下神,还没等我回过味儿来,旁边的二叔却“啪”的一巴掌打在了陈元成的脸上,呵斥道:“乱说?闭上你的鸟嘴!”
跪在二叔旁边的二婶推了一把二叔,埋怨道:“你打孩子干嘛?”
陈元成捂着脸哭道:“谁乱说了?是你跟我妈说的,哥哥当年非得让爷爷给自己算命,爷爷才算死自己的。这些话我都听见了!”
又是一声晴空霹雳,惊得我恍若隔世。
我恍惚间想起了十年前那一幕,想起了爷爷给自己算命的经过。
当年,爷爷确实说,他只能活到七十二岁。
而且当时确实是少不更事的我让爷爷算的命,这就是爷爷去世的真正原因?而我就是害死爷爷的凶手?
背上一阵发凉,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,我抬眼看看二叔,二叔一脸尴尬地看着我,嚅嗫道:“元方,别听你弟弟胡说,那都是假的……”
我又看看老爸,老爸则是一脸怒气地瞪着二叔。
我喃喃道:“爸爸,怎么回事?”
二婶忽然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:“你不吗,这是咱家的祖训,算命的人最忌讳的事情就是给自己算命,有道是算命莫算己,算己死无疑!”
二叔怒道:“现在是时候,你还有闲心说这种事情,不怕咱爹怪罪你?”
二婶不服气地说:“本来就是这样嘛,我又没说瞎话,咱爹也不是我害死的,我一守妇道,二守孝道,他凭怪罪我?”
二叔气道:“你个败家娘儿们,回去再跟你算账!”
二婶毫不示弱道:“你在咱爹灵前骂我,咱爹还没走远,他都瞧着呢!”
“你!”二叔顿时为之气结。
二叔他们的争吵让我烦闷异常,脑海里不停地翻腾着二婶刚才说的那些话。
算命莫算己,算己死无疑?祖训?算命人最忌讳的事情?
我曾经听爷爷说过,给别人算命这种事情,是泄露天机的行为,算的越准,泄露天机的罪过就越大,上天就会越不满,这样是有损阴德的。给别人算命是泄露天机,给自己算命就是窥伺天机了,这样的罪过更大,自作孽,不可活啊。
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所以人才不能给自己算命,尤其是算寿命?那我岂不是真的害死了爷爷?
但是,算出
脑袋乱成了一锅粥,十年前老爸的疾言厉色和祖父的不忍神色又回到了眼前,十年前祖父的话也响在了耳边——如果我能算出来我活多少岁,你就愿意学?
对了,爷爷当年不顾老爸反对,坚持要算自己的命,就是为了让我学东西。
那爷爷究竟想让我学呢?
那个八卦盘,那个罗盘,那本《相法》,那本《义山公录》,还有那个黑漆盒子里的铜钱和龟壳顿时浮现在脑海里。
这些东西到哪里去了?
经过这么一档子事,再加上悲伤,在葬礼上,我一直沉默不语。
安葬了爷爷之后,我一直追问老爸,爷爷是否把两盘两书留给我了,老爸始终坚持说没有,那些东西爷爷没有交代,他也不弄到哪里去了。对于老爸的话,我虽然一万个不相信,但也无可奈何。
我想要那些东西,不是因为我相信那些东西,而是好奇,我想爷爷当年是怎么算出
转眼之间,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,我心中因为爷爷去世而产生的悲伤也淡了,但那些神秘的事情却一直萦绕在我内心深处,好奇心让我有种不查到就不能自拔的感觉。
大年初二,父母和妹妹要去走亲戚,我说要和同学聚会,推脱不去,还叫来了从小到大一直和我在一块上学的刘运成作证。
刘运成是我在村里的发小,又是同学,他说有聚会,我爸妈都深信不疑,就留我在家里了。
父母和妹妹走后,我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。
刘运成奇怪地问:“你不会是要偷钱吧?!那我不是成帮凶了?”
我没好气地说:“闭上你的臭嘴,你才偷家里钱呢!我是在找东西。”
家里所有的箱子、柜子、床铺都被我翻了一通,居然也没找到。我郁闷了,难道爷爷真的东西也没给我留下?
我坐在正屋门口开始琢磨。
当目光瞟到我们家院子里右边地面铺的砖头后,我灵机一动,心想,不会是藏在这下面了吧?
我之所以这么想,是因为我们家的院子和爷爷家的院子布局一样,而在很久以前,我看见我爷爷从砖头下面挖出来过几瓶好酒,估计这就是我们家藏东西的习惯,老爸肯定也受到了爷爷的遗传。
我招呼刘运成道:“萝卜头,过来跟我一块把这些砖头给揭开了。”
刘运成的头长得特别大,很像那种特别滚圆的洋萝卜,即俗称萝卜头的东西,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“萝卜头”。
刘运成不满地看了我一眼,说:“揭砖头干嘛?”
我他说:“看下面埋的有宝贝没有,那可是我爷爷留给。”
刘运成一听有宝贝,兴趣立即就来了,我们两个开始一前一后的揭砖头。
在第三排的几块砖头下面,我们还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,那里的地面敲上去发出“啵啵”的,证明它下面是空的。
我把砖头上的浮土抹去以后,那里赫然出现一小块水泥板,我揭开水泥板,发现下面是一个大瓮,再打开瓮,里面果然装着爷爷的那些东西。
两个盘,两本书,一个黑漆盒子。
刘运成咂摸着嘴说:“这些是宝贝?”
我说:“先别管宝贝了,快把地恢复原样。”
我只把两本书拿出来,然后又把瓮给封上,我们两个又把砖头重新铺好。
忙活完,又洗了手,我把两本书摊放在腿上,我得好好研究一下这里面都写了些东西。
我先把那本《相法》打开,只见里面有字有图,字是口诀,图是手掌、面部、五官、头部、身形和道。
我又拿起《义山公录》开始看,只见目录上写着“理篇、谋篇、邪篇、卜篇、符篇、堪舆、星象、奇门、巫、气、道、命。”
翻开之后,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祖父的字迹,翻到一页,见上面写着几行大字——月缺其半,天书存遗,不肖子孙,勉以完璧。
我愣了一下,继而想到,这难道只是半部书?
翻到一章,果然见篇目上写着“堪舆”,而后六篇却不见其踪。
刘运成见我发呆,随手拿起《相法》翻了几页,念起一首口诀道:“骨不耸兮且不露,又要圆清兼秀气。骨为阳兮肉为阴,阴不多兮阳不附。若得阴阳骨肉匀,少年不贵终身富。”然后咂咂嘴说:“这是写的呀?叫做头者一身至尊,百骸之长,诸阳之汇,五行之宗……草!文言文啊!”
我翻翻白眼,说:“那是看骨相的,你个笨蛋!”
刘运成泄气地说:“看相的书算是宝贝,又不是古董,在地摊上五毛钱都能买一本,你又我。”
我说:“地摊上的书能和我爷爷的相比吗?要不是宝贝,我老爸能把它藏得这么神秘?算了,以你的智力水平,你是不会懂的,快把书给我,我得藏起来,免得我老爹回来以后发现。”
刘运成不屑地把书扔给了我。
老爸他们回来后,我装的若无其事,然后用余光瞟老爸。发现他在观察地面,不过好像没发现。
我把两本书藏在卧室的床褥下面,晚上睡觉的时候,躺在被窝里用电灯照着看。
《相法》那本书就是通过骨骼、面容、手纹、道以及生辰八字等再结合阴阳、五行学说推测人的吉凶休咎的,我略翻了翻,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内容,然后就没了兴趣继续研究,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《义山公录》上了。
《义山公录》的《理篇》主要讲了三件事,“天人合一”、“阴阳相济”、“五行生克”,类似于《易经》,我纯粹当哲学看了看。《谋篇》好像是鬼谷子纵横捭阖那一套;《邪篇》则是讲了各种各样的魑魅魍魉以及辟邪驱凶的方法,其中还杂合了一下治疗疑难怪病的方子,我把它们当做是趣味小通读了一遍;《卜篇》则是问吉测凶的休咎之学;《符篇》画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,图文并茂;《堪舆》则是讲风水。
看完《义山公录》,忽然感觉有好多地方说的很有道理,不是纯粹的封建迷信那一套,于是我就又读了一遍,这引起了我对下半部书极大的兴趣。
不《星象》、《奇门》、《巫》、《气》、《道》、《命》这些篇章会讲些内容。
难道真的像爷爷说的那样,看过之后学会了,无所不能,无所不知?
那我岂不是如来佛祖?
我在被窝里边想边乐。
拿到两本爷爷的遗书后,我有时间就会去研究,我本来就善于记忆,对于感兴趣的东西,更是记忆深刻,也就是两三天,《相法》已经被我识记了大半,而《义山公录》更是被我记得烂熟。
大年初五那天晚上,我和老爸在屋里看电视,母亲在里屋和妹妹闲聊,院大门忽然被人敲响了。
我去开门一看,是二叔。
二叔这个人整天不务正业,只爱打牌,过年的时候更是不会离开牌桌半步,这时候竟然破天荒的来找我们了,我和老爸都很奇怪。
老爸说:“你不会是叫我去打牌吧?我可不去。”
二叔摇摇头说:“当然不是,我有大事了!”
看二叔神神叨叨的样子,我笑道:“你能有大事?输钱了?”
老爸瞪我一眼说:“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?”
母亲这时候也出来了,她问二叔道:“怎么了,弘德,坐下说。”
二叔坐下后,喝了一口茶,说:“大哥,你还记得大何庄的老倔头吗?”
大何庄在颍河以西的一个山区里面,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村,虽然环境恶劣,但历史悠久。我们那边的地势以颍河为界,颍河以东是平原夹杂些丘陵地,就是我们那边;颍河以西多是山地,大何庄就坐落在山地之中。
老爸想了想,说:“记得,咱爹还给他看过风水,说他家的房子不好,我记得咱爹回来嘀咕了很久——他怎么了?又找你看风水了?”
二叔说:“十几年前,是老倔头的老婆请咱爸去看的他们家风水,我是跟咱爹一块去的,看得是他家老宅,咱爸一直说不好不好,老倔头就是不听,还把咱爸给轰了出来。你咱爸在回来的路上怎么说吗?说那是标标准准的凶宅!”
我们的脸色一下子都变了,老爸沉声说:“弘德,你别神神叨叨的,有话快说!”
二叔说:“老倔头今天发疯了,人家都说是……说是鬼上身了!”
我笑道:“二叔,是鬼上身啊?”
二叔一副很骇人的表情道:“你没见过,鬼上身太吓人了,被鬼上身的人,有时候说话做事很正常,但有时候说话的语气、强调、内容还有表现出来的表情,做出来的动作都是已经死过的人的。”
我愣了一下,说道:“鬼上身,那不是精神症吗?是精神病啊——我妹妹可是学医的,让她给你普及一下医学常识吧。”
二叔急道:“你还不相信,哪里是精神病,精神病会死人吗?”
我说:“只要是病,就会死人的吧——你不是说老倔头只是发疯了,谁死了?”
二叔说:“老倔头有两个儿子,一前一后都是被鬼上身后死掉的,如果是精神病,总不会一家爷儿三个都是吧。”
我又愣了一下,说:“他已经死了两个儿子了?”
二叔说:“正是!而且还都是一样的害病,一样的死法。”
我沉默了一会儿,说:“精神病是会遗传的,这也不是很奇怪。”
二叔冷笑了一声,说:“你说的这些二叔也,是,老倔头是爹,如果是遗传的话,怎么可能会是他的两个儿子先发疯死掉,老倔头后发疯,总不会是儿子把病遗传给老子了吧?”
我说:“找医生看过了没?医生怎么说的?”
二叔冷笑道:“医生根本就不敢看。”
我奇怪地说:“为?”
二叔撇撇嘴说:“因为太吓人了,他犯病的时候,如果你不理他,他也不理你,就只胡言乱语、疯疯傻傻而已。但是如果你去招惹他,他就像疯子一样拼死了整你,谁都压制不住。”
我不由地打了个寒颤,说:“这是病入膏肓了吧?”
二叔又冷笑了一声,说:“不是病入膏肓,是有鬼祟!老倔头的小儿子先发疯,大儿子后发疯,老倔头如今也发了疯,三人发疯的时间不一样,但是表现却一模一样,说的都是同样的话,脸上是同样的表情,做的是同样的动作,这才最奇怪!他们分明是被同一个恶鬼给了!”
我说:“你怎么?”
二叔说:“我本来也不,老倔头他们家三个男人,死了两个,一个又疯了,家里已经没别人了。老倔头的老婆当年听了你爷爷的话,和老倔头发生了争执,没多久就跑回娘家了,今天晚上是老倔头的兄弟二脑袋来找的我,话都是他说的。”
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破绽,立即说:“如果真是鬼上身,为老倔头的老婆没被上身?”
二叔说:“当年就是她请你爷爷去给他们看的宅子,你爷爷说的话,她十分相信,你爷爷还特意给她留了个辟邪的东西,估计是那玩意起作用了,而且后来,她也一直在自己娘家住,偶尔回一次家,所以她才能逃过一劫。”
我打破沙锅问到底,说:“我爷爷给他辟邪的东西了?”
二叔说:“一块,“丁”字形的小,你爷爷在上面刻了一些字,说是灵石,那女人整天挂在脖子上。”
灵石?
我忽然想起来在《义山公录》里“邪”篇“器”章里有这样的记载:“山阳之石,昼有日灼,夜有月洗,聚日月之精华,暴于山巅,受雷劈电击而不碎裂,有刚直之气,可取为灵石,以镇邪祟。”
大意是,在山上处于向阳面的,受到风吹雨淋、雷击电打,又吸收日月精华,本身坚硬无比,有灵正之气,可以用来镇宅驱邪。
所以,古往今来人家的房前都立有很大的,有的上面还刻着“石敢当”或者“泰山石敢当”的字样,那都是用来镇宅辟邪用的。
这些事情被我到一起想了又想,我不由地有些动摇了,难道《义山公录》上写的都是真的?
我在胡思乱想之际,我听见老爸问二叔道:“那你来我这里干?我可不会驱鬼,你应该去找跳大神的或者风水先生啊。”
二叔道:“二脑袋当年咱爹给他家老宅看过风水,也说过他们家老宅不好,他就相信咱家的人,他如今是求我给他家一下,他说他们一家子现在可是都吓怕了,白天夜里都提心吊胆,他大哥老倔头还整天疯住在何家老宅里,说不定哪天也就死了。”
老爸说:“那你就一下吧,找嘛?”
二叔笑道:“如果咱爹在,我就不找大哥你了,说实话,我学了咱爹那一点皮毛,的东西不少,办法却没有,哪能得了,你把那本《义山公录》借我看看还行。”
听到这话,我吃了一惊,要是老爸去给二叔拿《义山公录》,我可就爽了。
老爸看了我一眼,然后对二叔说:“我没有《义山公录》,我要那种东西干嘛?我又不算命,也不看风水,况且你也,我对这些东西一点兴趣也没有,小时候父亲逼我学,我就不学,为此没少挨打。”
二叔笑道:“我当然,不过咱爹也没说把《义山公录》给你啊,咱爹是留给元方的,你快拿出来吧。”
我装作很不满地看了看老爸,说:“老爸,你不是说爷爷没给我留东西吗?你怎么这么不老实呢?”
老爸也颇为尴尬地看了看我,然后没好气地对二叔说:“我不是不让你说出来的吗?”
二叔地看了我一眼,说:“大哥,你脑子是不是坏了,你怕呢?元方是大学生,他会相信这些东西?他会学这些东西?这在人家眼里都是封建迷信,封建糟粕,用现在一个比较流行的词汇就是——鄙视!是不是啊,元方?哈哈。”
我无奈地看看二叔,这货太没大没小了,你想尊敬他都不行。
二叔又催促道:“大哥,别磨蹭了,我跟你说,这可是涉及到生死大事,人命关天啊,就算不管已经疯了的老倔头,也得管管二脑袋啊,二脑袋可是吓得活不下去了,万一人家家里也出事情了,你过意的去吗?”
老爸说:“那是老倔头的家,跟二脑袋有关系?”
二叔说:“看你这话说的,那老宅是他们老何家的,每个人都有份,只不过是老倔头住在里面罢了,而且现在老倔头还在发疯,说不定等老倔头死了,就轮到二脑袋了,他能不害怕吗?他们整个大何庄的人都心神不宁呢。”
母亲也说:“弘道,去拿出来给他吧,多可怜人啊。”
老爸想了想说:“慢来,书在我这里,今天晚上不能给你,明天天明,你再来,我跟你一块去。”
二叔翻了翻白眼,说:“看你那小气样,还怕我不还给你!不过,话说回来,就算不还给你也没,你拿着又没用。”
老爸说:“少废话,你爱来不来。”
二叔叹口气,说:“好吧,我来,谁让你是老大哥呢!”
二叔走后,老爸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似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对我说的嘟囔了一句:“那书给不给弘德呢?也不还能不能找到……”
我做贼心虚,早早地溜回去睡觉,睡觉前又把《义山公录》给翻阅了一遍。